第6章06
等我们赶去看时，501户主只剩一双脚吊在电梯里，身体部分全在电梯厢上方。
一场命案就发生在我们警察的眼皮底下！
物业是从安全通道跑上来的，上来时脸色惨白。
「刚刚……刚刚电梯出故障了……501户主进电梯的时候，电梯厢还在一楼。」
也就是说，501户主是活活摔死的。
可为什么他的脚会插在电梯厢里？按常理来说，这几乎不可能做到。
在场的不少警员脸色都很难看，我也不例外。
我从也二十年，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诡异的凶杀案，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胆大又嚣张的凶手，居然敢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杀人，还能在短时间内布置出这样奇怪的现场。
我看着电梯里诡异的杀人现场，直觉一定还有什么被我忽视的地方。
把尸体从电梯上搬下来还需要等维修工人来拆卸电梯，我先让物业带着我去电梯井查看情况。
顶楼的电梯紧急控制台上了锁，并没有被人为破坏的痕迹，而且锁上还残留着灰尘，也不存在被人用钥匙打开的情况。
问题不出在楼顶，那就出在底层。
「你们这电梯井直通地下停车场吗？」
物业愣了下：「这倒没有，因为电梯时候来修建的，所以只能通到一楼，但电梯井打到了地下室那一层。」
「这小区还有地下室？」
「也不算是地下室，只是修建换气通风系统管道时预留下来的维修空间，每一栋楼的地下室都被默认免费送给一楼的住户。」
「哦对了，101户主自从死了老婆就一直住在地下室。」
我跟着物业下了地下室，地下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用一把大铁锁锁住，铁梭锁上也落满了灰尘，看上去相识许久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。
「他好好的一楼不住，为什么要住地下室？」
物业冷哼了一声：「101户房子不大，倒是矫情得很，他嫌弃一楼电梯的动静太吵了不愿意住，非要去住地下室。真是好笑，便宜没好货的道理都不懂，要是一开始就嫌吵就别买呀……」
物业看我并没有搭腔的意思，悻悻的闭了嘴。
根据物业和其他户主的反应来看，他们似乎并不喜欢101户主，甚至瞧不上他。
门口的垃圾还有噪音和大的电梯，以及他那个据说是因为产后抑郁症自杀的老婆，会不会是构成101户主杀人的动机？
07
带着怀疑，我去了101户主工作的单位。
与其说是单位，不如说是一家工厂更合适。
我去时正值午休，几个维修工人坐在工厂角落狼吞虎咽的往嘴里扒拉盒饭，看见我穿着警服过来了，脸上虽然流露出好奇的神色，但也没工夫来凑热闹。
他们身上的还穿着沾满污渍的涤纶材质工作服，应该是刚刚下工。
前台接待的人在询问后带我去了主管的办公室。
在我交代了101户主的情况之后，他们主管表情有些奇怪。
「你说岳辉他出差了？我们一个管道维修公司有什么好出差的？我们的业务都是在本市，最多也就来回半天的时间，怎么可能出差这么久。」
主管想起什么似的，从办公桌里掏出一本本子：「对了，我想起来了，他十天前跟我请了病假，说是身体不舒服，去了医院……」
信息不匹配，一定有问题！
我又赶回小区，让物业放了十天前的监控。
果然，十天前101户主回了家，之后再也没出门。
也就是说，犯罪嫌疑人还在这栋楼里！
物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：「他……他……该不会就是他杀的……」
「别慌。」我紧急联系队里让他们加派人手封锁大楼，可还没等我掏出手机，灯就灭了。
「警官！警官！他是冲我来的！他一定是冲我来的！救救我！救救我！」
物业一把扯住我的袖子，可下一秒，却从我袖口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拉力。
他被人活生生从我身边拽走了。
多年的工作经验让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拽他，却只摸到了涤纶材质的衣料。
他就在这个房间里！
物业只喊了一声，房间里就彻底安静下来，我想听脚步声辨位，可什么都听不到。
房间里静悄悄的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。
「啪。」
灯亮了，物业就躺在我的脚边。
他满脸都是惊恐的神色，眼睛睁得大大的，脖子被一根尼龙绳勒断了半根。
而整个监控室，空无一人。
我把这边的情况汇报给局里。
我知道，他不会对我动手，而且，他也应该不会再杀人了。
所有跟他不对付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了。
刑侦队的人赶来后按照流程封锁了整个小区，我叫上小刘和几个警员，还有队里叫来的开锁师傅前往101户。
我终于见到了101户的全貌。
101户的户型是整栋楼最小的，可看上去却比其他户要大得多。
因为整间房子里除了一个小破木桌以外什么也没有。
木桌上放着女人抱着孩子的黑白照片，还有一个不大的骨灰盒。
08
屋子里一股外面垃圾飘进来的臭味，而且因为楼层太低，房间里的空气都潮乎乎的，墙上甚至还能看见被水浸湿的痕迹。
卧室里墙壁斑驳，电梯的轰隆声不绝于耳。
很难想象豪华小区里居然有这样的房子。
一路走到卧室，发现101户的卧室还有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，他应该是把地下室和一楼打通了。
地下室门没锁，小刘紧张的掏出手枪，我也将手枪举在肩头，慢慢走进地下室。
潮湿的味道里夹杂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。
岳辉自杀了。
……
他是割腕自杀的，刀伤很深，几乎看得见骨头。
看得出来死意已决。
在岳辉送去抢救的这段时间里，我去拷贝了自从岳辉搬来这所小区之后的所有监控录像。
他这么憎恨那一栋楼的所有人还有物业，憎恨到宁愿自己去死都要杀了他们的地步，一定有原因。
刚开始时，一切都还是正常的。
可自从有一次，物业因为物业费的事跟越会大吵了一架，在楼道里讽刺岳辉不过是个水管工哪来这么多意见之后，一切都变了。
邻居们看向他和他老婆的眼里带着浓浓的嫌弃。
下楼时也会图方便往他家门口丢垃圾，喝醉酒晚归的老板不管不顾的在一楼楼道大吵大闹，对出来阻拦的岳辉大加讽刺。
再之后，就是岳辉一次次的上门去找楼上的住户们，请求他们照顾下孩子，别遮光、别扔垃圾、别把车子停在他家门口一直响，都被拒绝，被嘲讽。
岳辉从恳求到无奈再到面无表情。
直到他们不顾岳辉的反对装了靠近他家卧室的电梯，岳辉才第一次大爆发，找物业闹，说他老婆受不了。
可这件事最后好像还是不了了之了，他家卧室旁边还是被装上了极为打扰孕妇和孩子睡眠的电梯。
我吐了一口烟，烟雾缭绕在屏幕前，模糊了这个中年男人的崩溃。
我又去了一趟小区物业，之前的物业死了，他的同事还在，看见我时也是同样谄媚的举动。可在监控里他们对待岳辉的态度是高高在上、颐指气使的。
「我这次来是想要了解一下，为什么101户并不同装电梯，你们物业还是违背他的意愿给那栋楼装了？」
新物业眼神闪躲，顾左右而言他。
「你要是敢隐瞒实情，之后查出来和你有关，也难逃法律制裁。」
物业一咬牙，说出了这件事后的隐情。
装电梯的事情，由于两方都闹得很厉害，物业原本也是不打算同意的，但是后来501户主给死掉的那个物业塞了五千块钱，回来大家分了分，也就没人再去管这件事了。
可是自从装了电梯之后，那101户主就天天来物业闹，有几次甚至报了警，可民警也没办法，这样的民事纠纷只能调停再调停，最后不了了之。
而那101户的女主人就在装了电梯一个月之后，抱着孩子跳楼自杀了。
09
岳辉醒的时候，是我在他身边守着。
「我为什么还活着？」岳辉面色平静，已经完全丧生了生的意志，「我杀了那么多人，为什么不让我死？」
「我去看了那些监控。」我顿了顿，「他们确实做的不对。」
岳辉猛的转头，看向我时眼睛里好像有细微的光。
半晌后，他开口道：「其实我一开始，没想对他们做什么的。」
岳辉是孤儿，从小在福利院长大，后来努力考上了大学，却因为没有钱上不起。
于是他辍学找了个管道工的工作。
也是在那时，他认识了他老婆。
他老婆的家乡在山里，家里重男轻女要把她以一头牛的价格卖给同村的老光棍，于是在嫁人的前一天，她跑了。
后来两个在城里打工的年轻人就慢慢走到了一处，
他老婆胆子小，生平最大的勇气都用在了十八岁那年的逃跑上。
可他老婆又很温柔，干岳辉这一行的，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，可他老婆从不抱怨，白天打工，晚上就把他们租的小房子打理的井井有条。
很快，两个人就有了孩子。
岳辉知道他们两个人现在过得这么苦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，于是拼了命贷款也在重点小学附近买下了一套豪华小区的学区房。
可噩梦却从这里开始了。
他的邻居们一个个的都瞧不上他，往他家门口丢垃圾，在一楼大吵大闹，甚至后来还要挨着他们家的卧室建电梯。
他不同意。
可不同意又有什么用？在物业那里闹得再厉害，也不敌其他业主给的五千块钱。
电梯最后还是建起来了。
业主们作息各有不同，于是从电梯开始运行的那天起，他老婆再也没能睡一个好觉。
日复一日，终于，他老婆跳楼了。
他老婆没在他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房子上跳楼，专门去别的楼上跳。
她不想拖累岳辉，她希望这房子能原价甚至高价卖出去，岳辉以后自己也能有个好生活。
可是岳辉从那天起就疯了。
他这一辈子努力，就是为了能有个家，能给家人好的生活。
现在老婆和孩子都走了，他甚至都买不起两个骨灰盒分开装他老婆和孩子的骨灰。
他恨那些眼高于顶的住户，恨收受贿赂的物业，也恨他自己。
他家附赠的地下室里，是通往各个房间的通风管道。
也多亏了这家小区足够高档，才能有如此豪华的通风换气系统，给了他进入每一户作案的机会。
于是他一户一户的把那些户主给杀了，勒着他们的脖子把他们塞进上一家户主的房子，让那些户主在死之前尝尝房子被别人破坏的滋味。
还有那个该死的电梯，他也要尽数破坏掉。
只可惜，最后在他自杀时却被赶来的我救下。
岳辉笑了，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：「我见过你，那天物业陪着你来查案，你让他收拾了堆在我家门口的垃圾。」
「我应该会被马上执行死刑，我只希望，在我死之后，能把我和我的老婆孩子的骨灰葬在一起，随便埋在哪里都行。」
「那个房子我送给你，就当是你帮我收拾垃圾的谢礼。」
……
三个月后，岳辉被判处死刑。
我如他的愿把他们一家葬在一起。
房产我卖了，卖的钱捐给了孤儿院还有一些农村扶贫项目。
在我捐赠买了岳辉房子那天，单位专门给我开了个表彰大会。
可我看着那奖状，脑海里却只有那家徒四壁的房子，还有那个贡品都摆不起的小破桌子。
>